2019年文化部banner嵌入
當前位置: 離退休干部局
離退休干部局
【史況鉤沉】參加渡江戰役解放蘇南
發布時間:2010-01-26 12:21 來源: 編輯:離退休干部局
信息來源: 2010-01-26

葉   林

 

                一
     淮海戰役正酣,我在新四軍蘇北解放區九地委文工團工作,任音樂教員。
    這個文工團在蘇北頗有名氣,團裡的成員絕大部分都是從國統區穿越封鎖線過來的文藝工作者,特別是從上海戲劇專科學校出來的師生居多。這裡面有電影演員夏天兄妹、芭蕾舞教師丁寧、田漢的女兒田野、葉聖陶的兒子葉至誠,我是從國立福建音樂專科學校畢業的,還有上海劇專和蘇州藝教學院的師生達二十多人。可謂人才濟濟,水平較高。組織上對此也很重視,把我們幾個教員作為專家看待,每天每人補助一個雞蛋,這已經是很了不起了。當時我們是沒有工資的,衣服鞋帽公家配給,吃大鍋飯,每月打兩次豬肉“牙祭”,發幾張邊區票買些肥皂,全部實行軍事共產主義。
    我們工作非常熱情,丁寧把秧歌腰鼓帶到團裡,傳播蘇北﹔葉至誠排演秧歌劇﹔夏天在《白毛女》中演穆仁智﹔我拉小提琴。蘇北九分區那時條件很差,連歌本樂譜都沒有,我隻好把許多

革命歌曲憑記憶默寫出來,供教唱和表演。其中還包括冼星海的《新年大合唱》,居然默寫出了各個聲部。現在想來,我自己都有點不敢相信。
      淮海戰役結束後,幾十萬支前民工陸續返鄉,我們常開晚會慰問。在山溝溝裡,黑壓壓地擠滿了一兩萬人,一陣陣人氣扑面而來,熱烘烘的,把寒冬的野地都吹暖了。戰士們看《白毛女》,都得先把子彈退了膛,免得把“穆仁智”打死。大批的俘虜兵看《白毛女》看得痛哭流涕,第二天就把槍口對著反動派,打得很凶。這都是真實的,出現過不止一次。這真是人民解放戰爭,是人民解放自己的戰爭。我對此印象深刻,歷久不忘。
     經過了遼沈、淮海、平津三大戰役,國民黨軍隊的主力大部被殲,正規軍隻剩146萬,而且兵心惶惶。而解放軍已發展到了400多萬,斗志旺盛。不過,蔣介石仍然詭計多端,妄圖從政治上、軍事上苟延殘喘,一方面宣布下野,讓李宗仁當傀儡,搞假和談,“劃江而治”﹔另一方面又讓湯恩伯死守江南,建立了江陰和上海兩條防線。他滿以為已在江陰防線布置下一個自詡為“固若金湯”的防御體系,並多次叮囑部下:“江陰要塞是長江的門戶,是拱衛首都的重要屏障,萬萬不能丟失。”同時,他還和蔣經國離別老家奉化跑到上海,表面是督戰,實際上是督運金條准備逃竄台灣。
     黨中央和軍委對此了如指掌。1949年2月,人民軍隊為了解放全中國進行全面整編,把野戰軍整編為五大野戰軍,由3、2、4野戰軍備戰強渡長江,計劃分三路進軍江南。蘇北老解放區全力支援前線,絕大多數干部被調出准備隨軍渡江接管新解放區。我們全團也隻留下少數本地團員,其余全都被指定參與接管上海近郊的鬆江地區。3月,解放軍掃清了蘇北殘敵,我們進入了南通長江邊。這時發生了一個小插曲,三野十兵團進軍也來到南通,看中了我們,要把我們全團接走。經過反復交涉,最後由團長夏理亞帶少數團員跟他們走了,我們仍按原計劃接管鬆江。很快我的入黨申請得到批准,在渡江前夕在長江邊宣誓入黨。第二天宣布任命我為鬆江文工團團長,帶團渡江。我深知責任重大,我們是在推翻一個舊政權,打爛一個社會制度,改造一個舊社會,換一個朝代。這是歷史性的天翻地覆的事,很偉大又很艱辛。我一貫隻熱衷於搞音樂,用音樂來革命,不接觸行政和組織工作,那時又隻有二十來歲,趕鴨子趕上架,要當個小班長,也很是緊張。當然,我也知道我隻是大海裡的一滴海水,隻要融入大海,聽指導員和宣傳部長的話,緊跟著黨,也可以天不怕地不怕。加上團員和我關系都很好,彼此都很理解,很團結,很尊重。所以,我鼓著勇氣,和全團的戰友登上渡江的木船。

                    

                     
   1949年4月20日,國民黨政府在蔣介石幕後操縱下,拒絕在和平協定上簽字。4月21日,毛澤東主席、朱德總司令向全軍發布《向全國進軍的命令》,當晚8時就打響了渡江的第一炮。

    戰況的發展令人興奮異常,江陰要塞守軍起義,蔣介石沒有想到,那個被譽為“固若金湯”的江陰要塞,不但未起到抵抗我軍的堡壘作用,反而將炮口對准國民黨,讓葉飛的十兵團一夜就突破被他視為天險的千裡長江,繼續進入無錫、蘇州、常州、鎮江。另一邊,在浦口江上,國民黨海防第二部隊林遵帶著他的艦艇在南京附近笆斗山江面起義,南京的屏障盡失,讓粟裕、張震的大軍在長江下游渡江,直指南京。
    4月23日晚,如迅雷不及掩耳,南京城破,渡江戰役已近尾聲。毛主席當時賦詩勉勵全軍:中有“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句,將革命進行到底。三野的主力不顧鞍馬勞頓,馬不停蹄地奔向淞滬地區,准備解放中國的最大城市——上海。第二條防線要攻堅了,因為湯恩伯正被蔣介石逼著在運金條,金條運不完,蔣介石是不肯走的。
    我們文工團是在23日晚渡過長江的,全團用了一艘大木船。當晚夜半,月涼如水,死寂無聲,我們一聲也不能吭,怕驚動江面敵人的敗兵游勇。在江心我們的確聽到機帆船的機器聲,登陸過鐵路橋時也碰到敵軍偵察機的低飛盤旋,連飛行員都看見了。但都是有驚無險,國民黨已是兵敗如山倒,他們也無心來找麻煩。我們可不是像拍電影那樣,在炮火連天中渡過長江的,但卻另有一番感受。
    我們過江後背著背包走了三天三夜,途經無錫等城鎮,都很荒涼。那種敲鑼打鼓的場面恐怕也隻能在電影中才有,或者在後來才能看到。進入鬆江時同樣也是如此,城市非常破敗荒涼,老百姓都面如菜色。我親眼見到,有一個穿得非常破爛,臉色蒼白,剛被我們從牢裡放出來的瘦弱的年輕人,在路上艱難地顛著挪步,臉上好像挂著一絲笑容。不料走不到多少步,離我跟前不到十米,忽然扑面跌倒,死了。我十分難過,真想知道他想說些什麼,可惜聽不到了。他為什麼坐牢,坐了多少時候,犯了什麼罪,我都不清楚,但不會是什麼大犯人,否則我們也不會放他出來,這裡面肯定是國民黨做的孽。我馬上意識到,我們不是來做賓客、吃蛋糕的,今後的戰斗還很艱苦,推翻一個腐敗的政權,建立一個新社會,是多麼的不容易。60年過去了,每想及這些,我的心情還是非常沉重。

 

                三

     我在江蘇工作了三年,直到1953年3月調到文化部。
    這當中,我們首先是工作隊,然後才是文工團。潛伏的特務、地富反壞,打黑槍,壓制農民,暗中的罪惡多的是,敵我矛盾仍然是主要矛盾。我們花了一年多的時間來減租減息。組織農會,反霸斗爭。召開多次群眾反霸斗爭大會,農民有黨做主,才敢真正站出來。有一個農民的妻子被惡霸害死了,含冤無處訴,把妻子的骨頭藏在身邊多年,這次在斗爭大會上把骨頭從布包裡拿出來給群眾看,進行控訴。我親眼看見他把骨頭拿出來的悲憤樣子,真是刻骨銘心。不殺幾個惡霸怎麼行?
     1951年開始進行土地改革,我當了一個鄉的土改隊長。這個鄉叫四墩鄉,情況有些特別。它地近上海,許多人在城裡做生意,賺了錢回鄉買地出租,自己不勞動,成了地主,鄉裡的田大都被他們佔了,劃出這樣的地主就有60多個。我向地委匯報時,把他們嚇了一跳,以為我劃錯了。後來經我說明,當時的地委書記是後來的國務院外事辦公室副主任張彥同志,他的夫人楊純也是地委副書記,給我圓場,說不要緊,大不了不過侵犯了個別富農。其實我並沒有擴大化,隻是發動貧下中農沒收了地主們的土地,讓貧協主持分配給沒地少地的農民,僅此而已。我沒有讓農民毆打過地主。貧協的主席和我們的關系非常好,他的女兒後來和我們的一個小團員結了婚。
    這時我已創作出30來首群眾歌曲,其中最值得一提的是葉至誠作詞的土改歌曲《啥人養活啥人》。它的音樂素材是山歌調,用方言。農民非常喜歡,一下子就傳開了。農民每次開會,都首先必唱《啥人養活啥人》,電台到處廣播,全華東都唱。地委後來在“土改總結”中也特別提出這首曲子。我和葉至誠算是為華東的土改運動盡了力,音樂也在改造舊社會中發揮了戰斗作用。我想,如果我不是這幾年一直在做群眾工作,在斗爭中感受,改變自己的思想感情,我是寫不出這樣的歌曲的。
    土改後,我們團繼續創作演出了第一部多幕舞劇《江南農民大翻身》,在上海上演了幾百場,還隨以巴金為團長的老區慰問團到山東一帶慰問演出。巴金在許多年後,見到面還一直認得我。
      1952年全國文工團整編,1953年初我就被調到文化部。但在江蘇的三年改造舊山河的活動,真是沒齒難忘。我從來都不是個浪漫主義者,隻會憂時憂世,深知“革命不是請客吃飯”,改造舊社會是一場長期的艱巨的復雜斗爭。60年來,祖國大地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這種感受不但沒有減輕,反而更加沉重。今天寫這篇小文,一來是懷念過去,更重要的是為了思考今天,為了繼續把我們的山河進行改造。


                              (作者 二○三站離休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