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 碧 湘
岁末确是怀旧的时候,引起我想到我的许多朋友,首先想到了丁毅,再过几天便是他逝世十周年的纪念日。
丁毅1920年生于济南,十六岁便是共产党员了。可是我们同在延安几年又是都搞文艺工作这一行的却互相不知道,更没有见过一次面。在新秧歌运动中,我看过他写的《刘二起家》,也看过他同贺敬之合作的新歌剧《白毛女》,却并不知道他是作者。1946年5月我随队从四平撤退到洮南,他随黄克诚率领的部队去齐齐哈尔过此相遇这才认识。我们交谈了一些关于戏剧工作的意见,因各有任务就匆匆分手了。听说他担任了二纵队(即39军)文工团的团长,曾为争取战争胜利创作了许多剧本和歌词。其中有一个与人合写的小歌剧《老耿赶队》最受欢迎,为多个兄弟团队采用上演。
1950年我同他又相遇于武汉,他正在中南军区文化部编《文艺战士》月刊,当时我也被调到部里工作,此后朝夕相处便成为意气相投的知交了。开始仅知道他谦虚勤奋好学,但他从未讲过自己夺关斩将的往事。关于他的情况我还是从别处听到的。随着时间的推移交情深了,才了解他对新歌剧创作有执着的追求。他的一生并不坎坷,但在创作新歌剧的道路上并非一帆风顺,有障碍的是他的反对者和他自身的疾病。
记得我们第一次的共同战斗,也是他为新歌剧努力第一次遇到困难时,刚出版和演出了他的童话剧《幸福山》。作者本想借剧中所写的童话故事,宣扬一种“打不尽豺狼决不下山岗”的思想,以达到宣传党所提出永远是战斗队的口号。可是事情竟来了,读者来信指责剧中没有写党的领导,只说了战斗队,没写生产队和工作队,这些意见令人啼笑皆非。更可恼的是报纸编辑居然责令作者检讨。当时是既不讲艺术规律又盛行粗暴作风的年代,这不能不使丁毅考虑形势的严峻以及如何对待。此戏是在人民共和国开国后,为了探索新歌剧的道路,计划创作一系列剧本的头一个。如果写童话剧都遇到这样的干涉,今后又怎么办呢?特别是将要动笔的《志愿军的未婚妻》还要写吗?这是反映现实生活的题材,更是容易发生争议,将来还不知会出现什么千奇百怪的质问和各种压得喘不过气的大帽子。为新歌剧的发展必须打破这种不良风气,我们便商量要请陈荒煤出面去做工作,觉得他是中南局宣传部副部长,中南军政委员会文化部副部长,中南军区政治部文化部部长,以这种身份出面是有利于解决问题的。结果陈荒煤同志妥善地解决了问题,他召开了一次座谈会,组织撰写并发表了一篇正确看待《幸福山》的文章,不正确的风气被打破了,新歌剧和一切文艺都可以发展了。
开展新歌剧运动中要做的事甚多,一个人不可能只是一个歌剧的作者,而且也要当新歌剧运动的推动者,所以老丁也要从事与运动有关的工作。有件事使我印象很深至今难忘:1953年他已任中南军区文化部副部长,但他却一直关心着中南军区部队艺术剧院所属的歌剧团的命运。据说这个团在部队整编中将被撤消,为保留部队歌剧的这棵苗他作了许多的努力,最后由总政决定将该团调往北京。为了这棵苗的成长和发展,丁毅竟自请求辞去副部长的职务而随团北上做了这个团的团长。这种全身心的投入歌剧事业的精神是令人钦佩的。新歌剧的发展道路上并不风平浪静,总会遇到一些阻力。丁毅为新歌剧的发展坚信要植根于民族土壤之中,故1952年他任中南部队艺术剧院院长时曾让中南部队艺术剧院的歌剧团到河南,向豫剧老艺人学习一个时期,初见成效。但好事多磨,到了北京,一位自称为“行家”的人看了,说这是鬼哭狼嚎。此公用自己手中的权利压制了这种试验。相当久的时间里丁毅自然的也就坐了冷板凳。当然他不会闲着,此间他写了好几个歌剧。后来从他的任职和所担负的种种社会工作来看,感到他的冷板凳是不会久坐了。
十年浩劫之后,旧雨重逢,我们见面了,可是他却病了。
1995年7月,丁毅来京我们去看望他。他本已病了几年,而且自己也知道是患了绝症,可他在与病魔的斗争中还作了两件事使我们很吃惊,一是完成了将同名小说改编为多幕歌剧的《青春之歌》。贺敬之赞曰:“壮哉《青春之歌》,坚强战士革命人生的战歌和胜利的凯歌!”二是他还十分艰难地学英文,并翻译十二个剧本出版了《西洋著名歌剧剧本选》,向同行们提供了重要的学习的资料。这次小聚畅谈甚欢,我们走后他心不能平静,乃写成诗,于9月1日寄来。诗曰:
乙亥相聚,其时难逢。一杯清茶,畅述旧情。天南地北,海阔天空。叙事言志,谈笑生风。位卑未敢忘忧国,垂暮更盼削不平;蜗居离休心未休,壮志未减意更浓。兴未尽,金轮偏西催君行,会也匆匆,散也匆匆。飞车扬尘人远去,唯盼来年再会北京城。
1998年2月某日,接到丁毅病危的电话,我同翠翘赶快去看他。他已是几日水米未进了,浑身疼痛难忍,呼吸极为困难,生命靠着吸氧维持。他仍很坚强脸上是清癯的,但却平静而安祥。见我们来还是坚持着让家人扶起坐在床边。我们不让他多说话,知道他说话吃力,大家或默默相视,或听我们讲述故人近事。他话虽然讲得少,但声音却很清晰,他说:“我已不久人世了,现在手头尚有十部西洋著名歌剧的译稿有待出版。”并且还表示:“如一气尚存,定参加歌剧方面的斗争。”没想到这次见面竟是永别,几天后他便去世了。
现在他走了,可他给后人留下了他所打造的对新歌剧的坚韧精神。老丁是从事新歌剧并为新歌剧而奉献的一生,当然也给我们留下了对他深深的怀念。
(作者 和平里站离休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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